【张德韩尚宫】暗香（四十三）
（四十三）
不知是否天气骤然降温的缘故，最近感染风寒发热呕吐的病人特别多，一开始张德还没在意，直到连续三天都有相同症状多人上门，并且人数激增开始，张德禁止韩尚宫再参与任何诊疗，连往前送饭也禁止，每日两餐由大婶给她送，进入院子前要把罩衫脱下来扔到院子中的锅里煮，自己去浴房沐浴更衣，才会去房里见韩尚宫。
韩尚宫在宫里见过这个阵仗，小心翼翼问道：“难道是…？”
张德摇头：“现在不敢确定，也许只是巧合。但就怕万一，哪怕只是单纯的风寒您也不见得能扛住，风寒也是可以要命的，我不能冒险。为防万一，我们还是分开住吧。不，我还是不回后院了，我会让啰嗦大叔送柴薪和水到院子里。”
韩尚宫张口结舌，半天才反应过来：“何至于此……”
张德眉头皱紧，用手指戳了戳窗纸：“您现在的身体就如同这窗纸，不见缝隙时好似很坚固，一旦有哪里戳破一个洞，那就是摧枯拉朽，谁也说不好能不能救得回来。这便是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理由。”
韩尚宫虽然百般不情愿，但她以张德的性命起过誓不再做危险的事，张德说得郑重，她不得不慎重对待。
两人自这日起当真是咫尺天涯，只闻其声，不见其人。
第五日上，韩尚宫起床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在院中站了片刻，忽地反应过来：怎么如此安静？
她敲了敲诊室的门，无人回应。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，诊室的门板被卸掉一块。
“阿一古，娘娘，张德那个家伙天不亮就叫我去买柴打水，我把几个村民手里的柴火都买来了，腰都快断了，回来还被我那个婆娘骂，嫌我太慢，不记得给自己家买。娘娘，这些都是张德买的，我一根都没拿…”
韩尚宫听得急不可耐，打断他道：“首医女去哪里了？”
“阿尼？她没跟你说吗？她去疫区救长今了。”
“疫区？救长今？”短短一句话让韩尚宫懵了，“什么疫区？疫区在哪？长今怎么了？”
德久一拍脑门，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，“这是首医女让我交给娘娘的，我没看。”
韩尚宫接过那张纸，笔迹潦草，内容让她眼前一黑。
德久想扶她又不敢碰她，看她慢慢扶着墙在廊下坐稳，小声道：“西郊的村子发生了瘟疫，大王让内医院去查找病因，但是瘟疫散播的太快，就…下令封村了。昨天半夜闵大人来找那…来找首医女，两人一起走了，说长今陷在疫区，要去救她。首医女走前让我准备十日的柴火和水给您。”
韩尚宫握着那张纸，手不住地发抖。
德久眼尖地看见信尾写着一句“若要我和长今活着回来，您就不要来。”
他偷偷瞧着韩尚宫的脸色，一阵青，一阵白，心里有些疼惜，“娘娘…”
韩尚宫呆呆地坐着不说话。
德久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，慢慢地退出诊室，从大门出去，装上门板，回去叫老婆过来看她。
大婶端了汤饭过来，放在她身边。因为瘟疫，汉阳周边都封了，一下子什么都买不到，柴米都贵得不得了，张德给她的银钱不少，但眼下能吃的东西也就只有酱汤米饭了。
“娘娘…娘娘…”大婶喊了她几遍，见她没反应，嘟囔着嘴回去了。
韩尚宫就那样靠在廊下，一动不动，从天亮坐到天黑，从天黑坐到天亮。
大婶第二天早上再来，看到冷掉的汤饭心里直叫可惜，再看如同雕像一般的韩尚宫，心里一惊。
张德走的时候可说了，如果没照顾好她，要他们加倍赔银钱。张德完全不会讲道理，大婶对她又恨又怕，横蛮不起来。
她试着去扶韩尚宫，见她毫不反抗，由着她扶进屋里躺下。
“阿一古，娘娘，她们可是大夫，不会有事的。那个女人…首医女给了我们十天的柴火费，那十天之内必有消息，您要是倒下了，我没法跟她交代。”
韩尚宫听完这句，眼里亮了一下。撑起手臂对大婶道谢，“劳您…费心了。”声音粗哑，与往常判若两人。
大婶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心有不忍，劝道：“现在虽说围了村子，但还没听说死了多少人。但我娘家帮工的侄子弟媳家的小弟弟就在那附近住，他说没看见烧尸体的浓烟。如果瘟疫厉害，那一定会看到的。”
韩尚宫眼里升起一丝希望，伸出细瘦的手握住大婶的手，“谢谢您…”
大婶有点不好意思，将碗推过去，“您快吃吧。现在买不到菜了，只有这些。”
韩尚宫笑着摇头，一勺汤一勺饭吃起来。
张德在疫区照顾病倒的长今和其他村民，手底下十分利落，完全看不出她心急如焚。
她猜想得到韩尚宫此时的心情，但她别无选择。身为大夫，天职便是如此。长今彻底倒下之前，一直在帮得病的村民治疗，没有防护，药品也不足。
她暗暗庆幸，韩尚宫没有跟来。
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，能不能挺过去。
可是韩尚宫来了，就必死无疑。
旁边的小婴儿又饿醒了，拼命哭喊着找奶吃，他的母亲挣扎着醒来，向张德祈求：“让我喂他吧，不然一样要死…”
张德犹豫片刻，还是没有把孩子递过去，“大人拿来一点蜂蜜，我再喂点蜜水给他。如果再过十二个时辰他没有发病，我就让他吃母乳。”
长今闻言睁开眼睛，“首医女，他一直没有发病吗？”
张德神色复杂地摇摇头，“这太奇怪了。母亲病了，吃了母乳的孩子却一直没有发病。”
长今挣扎着坐起来，“说起来，也有一家人里老人和大人发病，孩子完全没事的。发病的几乎都是家里的青壮年。”
张德点头，“我也注意到了，这跟别处的疫病完全相反。”
“首医女，我有个想法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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